第三章 火海无情灭门祸 (1/1)

杂乱的脚步声从回廊传来，我透过重重繁花枝叶的缝隙看见，闻声赶来的老家院带几个家丁迎面走上去，一阵可怕的惨叫，空气中一股令人恶心的血腥味弥散开来，我的心缩紧了，惊恐地睁大眼睛，浑身抖个不停。小谷紧紧抱着我，他的眼中又出现了出来时那刀样的眼神，狠狠盯着外面。

一切那样清晰，那种让人心坠冰河的清晰。那些白衣人已提着滴血的刀剑闯进了拱门，直扑内宅。

“娘！”我的声音还未冲出喉咙，就被小谷的手捂住，只有泪水冲出眼眶。

他拖着我起身，而我腿已经软了.“快走！”小谷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将我拖起来，我们顺着花丛向荷塘爬去。

本来我们想趁这些人不备快点穿过回廊，再打开木门跑出去，但来到塘边，透过丁香树丛的枝叶看见荷塘另一边的大木门旁，站着好几个着白衣人。内宅的平静早已被一阵嘈杂而惊悚的喊声打破，风吹着头顶的树叶，我嗅到一种从未感受到的气息，多年以后我领会到，它，叫做死亡。

突然的剧变，我已在恐惧中抖成一团。我恨自己为什么还这样清醒，为何不昏过去，醒来只是一场梦，一场我坐在秋千上作的噩梦！但小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样清晰，“小唐，从此刻起，你得听我的，否则，咱们都得没命。”我听从了他，因为，我不想死，那一瞬间，我，是那样怕死。

很多年以后，我想起那个夜晚，还是心有余悸，若漪曾问我是否那夜激起我后来挥剑无情的心性，我抬手攀着梅花枝对她说过，“当一个八岁的孩子困在死亡的恐怖阴影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想死。”

我们趴在冰凉的地面上，不知过了多久，冲天火光从身后燃起，我回过头，那内宅的小楼已困在一片浓烟火光里。我知道，那里面有我的娘亲，只是她再也不会站在圆拱门那里，微笑着喊我：“小唐，别走远了。”我无法想象端庄贤淑的娘烈焰焚身的惨状，但我明白，在这世上，小唐，再也没有娘亲了。

“再仔细搜，别留下活口！”

又是那个女人！

我的心一凉，但小谷却似乎没那样害怕，他用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我，“小唐，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接着，他握住我的手，爬过了丁香丛，荷塘波光潋滟，荷叶田田。他拉我潜进了水里，冰凉的水没过我的胸，脚下没着落，我惊慌失措。小谷抱住我，掩映在一片荷叶之中，我把头深深低下，小谷却悄悄掐了几茎荷叶盖在我俩头上，夜风吹拂着荷叶，几支菡萏将开，阵阵清香，但我的心如死灰，早沉进这黝黑的水塘里。

偶尔一抬头，火还在燃烧，照亮了夜幕，照亮那棵梅树，似乎开满了红梅，如血。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似乎渐渐静了下来，只有风吹叶动之声，木门附近已没人了，我又被小谷抱上了岸，浑身哆嗦被他拉着跌跌撞撞想穿过回廊悄悄逃走，就在我们刚跑上回廊不久，身后传来一声恐怖的断喝，“有人，在回廊！别让他们跑了！”杂乱的脚步声四起，木门那里也冒出了好几个人，我吓得不知所措，小谷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跳！！”翻身再次跳进水里，这次我呛到水，不住冲进嘴里和鼻孔的冷水，让我喘不出气，胸口难受地拼命咳嗽，头痛欲裂，觉得自己快死了，也是这一次，让我咳了整整十年。

“跳水了，在荷塘里！！”追杀的人到了，小谷飞快将不知哪来的一段荷茎塞进我嘴里，大声说：“闭住气，进水里！”我听话了，当我沉进水里，手胡乱抓住了一根石柱。一阵杂乱的水声，向远处而去。我后来一直不明白，不谙水性的自己为何当时没被淹死，在水里足足呆了半个时辰，我一生中，最长的半个时辰。

当我从水里出来，四周静的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还是往常一样平静的夜。

火也渐渐熄了，但我明白一切都变了。空气中的烟火气和血腥气告诉我，我的美丽世界已经崩塌……湿淋淋的我，哆嗦着，咳嗽着爬出荷塘，没有那些白衣人了，是小谷，把他们引开了。

我永远忘不了自己手脚发软地打开那扇大木门看见的情景，那是我至今也不愿去想、去描述的情景，我只记得自己是流着泪，踏着血，一步一步拖着踉跄的身子迈过一具具尸体，我看到了爹，他仰面躺在地上，胸口流着血，我弯下身子想叫他，他忽然睁开眼睛，我却吓了一跳。他双眼无神，苍白的嘴角绽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小唐，好孩子，跑！快跑，快.......”眼睛再次合上，爹，不动了。

我麻木地飞快穿过院子，穿过前边的厅堂，推开半开的大门，冲进夜色笼罩的阴森森的大街，没有人！没有人！我一路猛跑，不知跑了多久，才在一个肮脏的街角大口地呕吐起来……今夜后，冷小唐死了，险恶的世上多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我哭了，但我知道，我哭，也不会再有人心疼我了。

那时，我真的以为小谷死了，但不久我们就又见面了，只是那时，他已经是半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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