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南门灯笼街（一） (1/2)

宫桥听得频频点头，徐凌皙说话清楚明白，又志气浩然，着实不错。宫桥心想，没想到这徐大姑娘平日瞧着，性子不一般地静，事事皆不过心，无可无不可的，温柔的表面下，竟藏了诸多怨怼心事，相必同母亲之间想法相左也不是头一回了，若不是为此，也不能说出这样气性的话来。

满院子的人躲了起来，可能也是为此，他们见着这争执也不是头一次了。徐大姑娘期盼追求人生安然，如意郎君，而不被大太太和徐淐径掌控，着实可敬，只不过……她怎可能拗得过父母之命呢？徐淐径知道么？他如此龌龊，女儿却品格高洁如清月？宫桥觉得可惜，这样一个女儿，却有这么一个心黑计诡、鬼蜮伎俩、伪君子的爹。

大太太听着徐凌皙一番高昂的话，心里直气得窜起了火，女儿的话中明显听得出，她看不起自己的人生，全盘否定了自己在徐府的价值，和自己作为娘的价值。然而她压下了火气，沉住了心思，“你这般说，是要灭绝你爹与我吗？是要娘在家里步步维艰吗？”

“这话从何说起？我的婚姻，为何会害得娘亲处境呢？”

“女儿，你慢慢听我说。你还小，不谙世事，想的太简单了。在你父亲和我的荫蔽下长大，岂止是衣食不缺，竟是锦衣玉食。只要徐家在，爹供得起你，自然不成问题，可是以后呢？这几年中，我们徐家在朝中，逆水行舟，重要的差使都轮不到你爹去，他离朝中核心秘密越来越远。为何旁人不得堪此重任？为的是你，是徐家的女儿，是我的女儿。为我徐家联络，也是必然必定之事。别说娘不为你打算，若你嫁与普通世豪乡绅，是能稳妥一阵子，可是娘呢？若你没有出息，娘在府里有什么好日子？秀淓姨太太的样子你没见到吗？肚子一日一日大起来，气焰也一日日高起来，若是个儿子，那时娘该如何自处？”

徐凌皙翘起了一边眉毛，睁大眼睛，不疾不徐道：“娘亲始终是徐家族长正妻，只要徐家在，自然母亲是万事亨通的。将来这徐家，仍旧是爹的。爹爹还在壮年，定会护我左右的。若要我去咒爹爹，他当真不能总领家事了，爹将来的儿子，秀姨太的孩子是庶出，您仍旧是他主母。之后的事，又如何能殃及母亲呢？若是为我，将来我弟弟主了家，于我不是好事么？”

“好事？你到底和谁是一条心的？谁生的你，谁养的你！”柳氏终于掩盖不住愤怒，声调更高，眼泪也涌然出眶，泣诉道：“秀姨太的孩子，隔母的，年幼十四年的弟弟，有何用处？你指着他为你着想将来？你爹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谁能护住你老娘？是不是傻了？我培养你大家闺秀，不是为了让你敦厚得如同木头桩子，不争不抢就知道当个软弱的小姐，一点脑子都不动！眼前绝佳的机会，你抓住了，便是往上走了，懂不懂！将来你若做了王妃，甚至于以后，你老母亲在府里，才不会因为没有儿子而被虐待，老了还要吃苦！你就为了你自己吗！我养育你的恩情，就这么不值钱吗！”

大太太的吼声渐高，终于震慑住了徐凌皙，不再分辨了。大太太擦擦眼泪，决绝地说：“父母之命不可违。你爹决定的，我也同意。嫁给裕王做侧妃，是你最好的出路。何况，人家还不一定要你。下月初三，你和子溪会去看戏，届时还有几个姑娘在，而皇后娘娘和太妃娘娘会去品择两位出来。也许……到时选上了再说吧。你仔细想想，想好来找我。”

大太太说了一通，转身就走，不再听女儿的分辨。徐凌皙呆呆坐下，哭了起来。

宫桥听得明白，抽身赶忙离开了。心中搞清楚了，这不仅是徐凌皙的事儿，子溪也会有，还会有别人。若是子溪也有，该不会也有自己吧？她吓了一跳。这事儿却不好办，得找个人查一查。不过好歹自己身份尴尬，宫家刚刚免罪，前途未知，把自己凑了数上去难免得罪两位王爷，许是不会的。她忍不住为徐凌皙和郑子溪担心了一瞬，一路走，一路忖着，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这会儿还有一个人心绪繁杂，正是徐佑倧。他坐在书房里，坐也坐不住，起身抽了一把剑便在屋里舞起来，把隆喜吓了一跳，屋里名贵书画那么多，公子这是怎么了？

舞了一会儿，忽然自己也觉得可笑起来，低了头，坐下。隆喜觉得蹊跷，上来问了声怎么了，徐佑倧不想说什么，摆手让他下去了。心里回荡着的总是这样一句话，当时宫桥还是孙喻雪时，爽朗笑着，说出的那句，“一贯想要学些经纬，不愿苟此一生的”。此刻荡在心里，好似参禅一般，一遍一遍，忍不住去想。

从小徐佑倧自诩善解人意，可从没体味过自己的心意。他没有心动过哪位姑娘，也没在乎过娶亲的事，被家里催也有三四年了，因他将近二十岁，成家不太能拖下去了。可说媒的人因为他实在不悦，在到他这儿一关前早被挡住了。此刻突然的通了心窍，却是这样酸涩难尝，一时想着她留给自己的香筒，又想着她拿走的钟乳石带钩，想着想着，满心酸意可是，不免心中急躁懊恼，未能尽述。为何呢？宫桥是什么人，他清楚地紧，一定并非良配。何况，她心里定然不在意自己。这路可难了。他怅然长叹，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周后。

正月三十这个好日子，永京城中大市开市，十分热闹。郑子溪吵着要去的“南门灯笼街之行”终于成了，不但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