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天豁峰下 (1/1)

天要亮了，正在亮。我才知道，天是在那个地方开始亮的，那里有两位骷髅，正是我在寻找的东骷髅西骷髅。他们仍然对坐在那里，和在衅鼓中看到的一样。

他们还在聊天吗？我向前走去，他们的身边还祭着那架36根肋骨的天马琴。

这块巨石板，好开阔，比衅鼓中看到时要大得多。前面是处幽深的山林，里面有很多白光绿光，荧荧闪闪，是大大小小的骷髅或者白骨碎片在踽踽独行。它们异常沉静，似乎要走森林，但走到前面那奔腾着细浪的山泉时，就折了回去。

这时，我听到一些铁器的声音，是刀枪的热度，相互撞击。大有石头与钢铁对话的铿然之声。那声音不是高音，不是低音，在在木头中穿梭，在天豁峰下轰鸣。

一片乌黑的云，从天豁峰后面飘了出来。

不是云，是一只鹰，是万年万年前的一只鹰，在天豁峰的山腰前面定住了。它的翅膀很大，大得如同一张大口，吞掉我前面的半个已经天亮的清晨。

那鹰遮住天空后，发出一种奇特的声响。声响不是从天上来的，好像从我的脚下发出的，我似乎听到自己的脚下有一壶烧开的水，沸腾着发出越来越响的咕嘟声。我静看着四周事物的变化，发现自己有些紧张。

天豁峰大小石块好像在动，脚下这块巨大石板也在动。

这是火山的移动？不，这声音有些熟悉了，是那天我听到过的神曲的旋律。

神曲是怎样的旋律？好像为了给我指示远古的方向，指示骷髅的方向，指示白骨的方向，指示黑血的方向，指示刀枪的方向。

那些金属刀枪的铿锵声更清晰了，神曲将那声音转换成抑郁，转换成悲情，是在叙述那些长夜中的英雄业绩吗？

英雄，是天宫大战中的那些将士，他们的英灵和冤魂聚居在这里，他们在述说，说自己是最高的一粒灰尘，凄冷无声地落在天豁峰下，毫无意义。

英灵说自己就是一根梯子的横撑，供人攀爬，然后是朽烂，然后是一无所有，让自己风化成一片白骨的碎片。

英灵说自己完全记得，当年是诸神手中的一把石刀，一根铁凿，石刀是为了供神饮血，铁凿是为了供神饮泉。有了血、有了泉以后，英灵就成了诸神暧昧的一笑，他们走了，留下自己成为一堆白骨的选择。

英灵说自己依然记得，那日也有天鹰盘旋在那里，是观敌瞭情还是督战诸神，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叫鹰神，他叫达勒代敏。

英灵说天宫大战正为酣烈之时，鹰神诞生在阿布卡赫赫的头颅顶上。那时他身披彩裙，腰系铜铃，明亮的双眼闪着晶光。他傲立在天豁峰前挥动手里的神鞭，擂响天鼓，群神奋进，大战恶魔耶鲁里。据说他是飞得最高、飞得最快的鸟，被称作万鹰之神，出没于石崖天顶，追逐落日与朝晖，追赶群山渐入苍茫。

英灵说那天的闪电划过以后，鹰神达勒代敏听到一声巨烈的爆炸声，在爆炸声中开始苏醒，开始惊觉，就在抬头望去的那一瞬，达勒代敏被爆炸声击中了，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英灵说鹰神达勒代敏来到天豁峰下潜伏，先是潜伏成一股沸腾的地火，后来潜伏成一块冷硬的石头，再后来迷恋那一场又一场的冰雪风暴。达勒代敏巴望着轰轰然的崩塌，想像着自己能从天豁峰上摔下来，摔成一个神话，摔成一捧粉末。

英灵仍在叨叨叨地说个没完，而高空中的神鹰勒代敏已然向下俯冲，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听那不幸的英灵啰嗦下去了。

神鹰代勒敏一个俯冲之间，划过天际的一片黑，巨大石板上的那架36根肋骨的天马琴，忽地轰然奏响，拉开了一道新的天际，竟然是轰轰烈的诸神大战的那个时代。

诸神大战的时代，东西两位骷髅不在这里，但36根肋骨的天马琴，仍然横亘在这块板石上，迎着风，发出自己特有的音响。

音响竟然改变了天地间的温度，急速地攀升到令人恐怖的高热。

天上的太阳在变大，越来越大，快速前进，正向万千天神挥刀动戈力搏恶神耶鲁里的地方砸下。

千钧一发之际，天母神阿布卡赫赫出现了，出现在高空的远方。

诸神看到了天神，一声高呼，拖着疲惫的身子退到一旁，闪开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