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余处幽篁 终不见天 (1/2)

谢府。

刚至辰时，倾心便如往常一般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她的贴身丫鬟白芷前去小厨房领取早餐，此时房中只得倾心一人。谢府院落众多，其中嫡系旁枝纷繁复杂，所以取餐也并不是一件立毕方归的事情。白芷久去不归，倾心在房内等的颇有些无趣，百无聊赖的她便起身走到闺房西墙的书架旁，随手拿出一本书卷，随意的翻看着，恰好翻到屈原的《山鬼》，因着今日是端午的缘由，她便不由地轻声念了出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涕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白芷取餐刚至，便听见倾心在房内读书，颇有意趣，便道，“小姐所念何诗，适逢佳节，却也不念些喜庆的，作什么又哭又笑又窈窕的，乱得很，若有这闲暇，倒不如尝尝小厨房刚刚送来的粽子，保证小姐吃完第一个，却还心心念念地想着第二个！”白芷将粽子放至桌前，一边笑意盈盈地同倾心说着话，一边还不忘记贴心的给倾心剥着粽子，“小姐您可不知道，这屉粽子可是今晨第一屉，听小厨房的人说这一屉全是李婶所包，小姐且尝尝。”倾心闻言放下书卷，刚一抬头，便看见白芷露着两颗漂亮的小虎牙，正在一脸天真的朝她笑着。

白芷今年十四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玩心也重，更遑论什么成熟稳重了，谢家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府上丫鬟小厮也都能识文断字，舞文弄墨。但白芷却是一个例外，她不爱读书，却工于针绣，倾心也便由着她。按倾心的话说，万物皆有道，各种道法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并非满腹经纶就高人一等。武将弄墨常常贻笑大方，但文臣舞刀也并不悦目。因着倾心默许，白芷更是愈发的爱起针绣来，别看她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可苏、粤、湘、蜀四大门类针绣技法却早已炉火纯青。

倾心向白芷微微一笑，顺手接过白芷递过来的粽子，轻咬一口，随即说道，“李嬷嬷的手艺确是极好，这粽子当真好吃，倒也不枉你日日缠着她老人家。”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真烂漫的白芷，心情倒是不由的好了起来，便继续道，“刚刚我念的那首词名叫《山鬼》，是屈原屈大夫所写，而今又逢端午，却很应景。”

倾心性格温婉，知书达礼，平日对待下人极好，所以白芷很喜欢倾心，自太子成亲后，倾心已有多日不见笑颜，但今日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便由着倾心的话头，继续道，“小姐刚刚吟的那首词倒是有趣，白芷喜欢，却不知后面是什么内容。”

白芷言毕，倾心倒是微微一怔，不过一瞬，便莞尔一笑。

“今晨起身后倒是不曾看过黄历，也未曾打开窗户看看日头，现在此情此景，倒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白芷却一脸茫然，不禁问道，“小姐，这是为何？”

倾心轻笑道，“因着我们家小白芷今日想要听我念诗了呀，所以我倒是要翻翻皇历，看看今天是什么了不得的日子，也要外出看看日头，看看今晨的太阳是不是竟在西边呆着。”

“小姐，你竟然取笑白芷！”白芷看向倾心，却不禁有一刻失神，小姐本就是这样一位古灵精怪的女子啊。从前，像这样明媚的阳光般的笑容时常挂在倾心的脸上，仿佛是用不尽的。可是从哪一天开始呢，这样的俏皮就再也见不到了，白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讪讪的说“对才子词人的仰慕从古就有，又非白芷独创，小姐莫要取笑白芷，快念！”

“好！”倾心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拿起书卷，继续道，“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倾心念到此处呼吸一滞，不禁想到了自己与晋瑄哥哥的命运：他已娶了正妃，而她又即将嫁为人妇，他与她之间情深似山海，却又隔着山海，山峰高峻，大海浩瀚，这之间的距离与苦难，又要怎么跨过呢？她内心思忖，口中却不自觉的反复念着，“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终不见天……路险难兮……”

“小姐，您怎么了？”白芷的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倾心自嘲的苦笑一声，“是啊，我怎么了？不都已经认命了吗？可是心真的好痛，心怎么才能不痛呢？”倾心抱住自己，喃喃道，“白芷，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使自己心不痛呢？”

白芷却是慌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倾心就变成这个样子，她有些担心，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小姐，我们不念了好不好，什么幽篁，什么不见天，不念了……不念了……”

白芷的这一番话却是点醒了倾心，谢家给她带来无数荣耀的同时，却又给她带来的重重枷锁。皇帝赐婚的时候，她在谢府；晋瑄哥哥成亲时，她在谢府；如今距她婚期不过半年，她仍旧待在谢府，她什么也做不了，也没有办法去做什么。某一刻她真的很恨自己的身份，可是恨又有什么用呢？恨也改变不了什么。她有时候也在想，若她不是谢府千金，没有这些许的顾虑，她是不是就可以嫁给他了？可若没有了这层身份，她和晋瑄哥哥的这段缘分还会存在吗？……两种思想的冲击让她疲惫，又让她崩溃。她忽然间很想逃离这个地方，哪怕只给她一天。她真的累了，她只想好好的放纵一下自己。置身市井亦或是寄情山水都可以，只是这一刻，她真的很想离开这里。

“白芷，我心中烦闷，今日适逢端午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