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云生教女儿 (1/2)

都说九娘子许釉青运道好，山摧被埋了挖出来还好端端的，人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怕是有更大的运道。只不管以后如何，眼下许云生许釉青两父女确实糟了大罪，两个都躺在床上起不来。许云生更是凶险，眼看着即将病痊愈这一通淋雨受冻一通心力交瘁下来整个人立时就不行了。好在孙大夫到得快，人一倒，在别庄就忙给熏蒸泡浴灌药针灸，让寒气发散出来，只是到底耽误久了，人一直昏着断断续续发烧着不退。

许釉青被丫环香雨护着躲在梁下，屋垮下来正好隔了角空隙险险避过一死，倒是香雨为了护她背上被砸伤了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好。

事出后，当家的许承泽震怒，别庄的大小管事打罚撤换追究到了底。主母孙氏也震怒，许云生是她最宝爱的小儿子，因这事奄奄一息命悬一线怎么能轻易放过？闹着开祠堂要休了七太太和三哥儿媳妇，要把三哥儿许宏奕削出族谱。

这中间许云生也断断续续醒过几次。他四哥许水鸣听见消息就来求他。许云生还昏沉着，咳嗽带血一喘气像拉风箱一样。虽听这么说，略一思索就知道三哥儿前面虽然跟着跑了，好歹有个护送长幼的名义，况且后面回去主持救灾，也是将功补过。跨山的事更是算不到他头上，别院的监管他从来没沾过手。至于三哥儿媳妇，便是没有担当只顾逃命，上头还有个七太太顶着，她一个才进门的媳妇吃阿娘一顿排头也是应该，倒绝不至于休弃。

许云生猜不准阿娘是个什么意思，但阿爹是不可能准许的。他心里明白也没精神力气跟许水鸣详说，只答应求情决不让事情到这个地步。转头在他阿娘来时趁着清醒把这意思说了，他阿娘孙老太太红着眼睛抹着眼泪道：“你个没良心的，早前有了媳妇忘了娘，现在为了个丫头片子，命也不要了，娘也不要了。娘还不是为了你，不这么嚷出来这些人不知道个怕字，娘何尝不知道哪儿会真削族，便是让你四哥来求你，让他欠你一次情。”

许云生哪儿还有精力管他人情不人情的，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女儿放不下。

许釉青虽是淋了雨受了惊吓，闷在那半塌的废墟下半天加上身上有些碰砸的小伤，救出来昏沉沉睡了一天才醒，灌了药又断断续续在床上躺了几天便能起身了。说起来她倒是比她爹病得轻许多，等她能去看许云生时，许云生还起不了身。

就这样还是靠孙大夫确是杏林妙手。三四天里换了三个方子，初始便用了许多郎中不敢用的麻黄，后面亲自守着病情变化，第二天见寒热往来不断，改用大剂柴胡为主药，佐以黄芩除热止烦，添人参补中滋液，增强胃气，防邪侵入里，又助正祛邪于外。到了第四天眼见实热不退，用了重方——大承气汤。终将这病症压下去了。

这三个病方环环相扣，拿捏时间极为精准方化险为夷。若非孙大夫此举，许府这次只怕要准备办丧事了。

只这一次已经动用重方，终是元气大伤虚体至极，非长久调治不能见好，还得防着病中起病积重难返。病中几次许云生觉得自己不行了，又顾念着女儿没了依靠不能就此倒下，此次转危为安许是也有这个执念的缘故。只这回病他真的怕了，不得不考虑如果自己最后不能好女儿该怎么办。

许府的当家主母是他亲娘，只这亲娘一贯是不太喜欢女儿釉青，严格说起来孙氏不喜欢的是妻子易芸君。

易芸君不是个嘴甜的人，心思慧敏话却不多，性格爱好和孙氏完全合不上，只这万般原由最终不过是芸君只生了一个女儿，儿子偏偏连个妾室都无。只这一桩哪能得婆母喜欢？孙氏一向待许釉青极为平常，许云生只怕自己一去怕女儿在家更难得好。以后釉青长大，只会落得看家族需要凭运气嫁人罢了。就算自己抓紧为女儿定门亲事，一来仓促之间实难寻到好的。即便寻到了合适的，自己一走以后也不定怎么样。

思来想去有了决断。

许釉青再来侍疾时，便觉得父亲话多了许多，教导的事与以往大相径庭。他差遣釉青跑腿，去宽慰了七太太，三哥儿和三哥儿媳妇，连带许星紫。许星紫这一趟下来也是心里过意不去，她原本来是和釉青一个轿子来，走的时候就该一个轿子走。只那时候大家混跑一气，走的时候没人跟她坐她只当釉青在别人轿子上，走出去实在不安心叫下人一查，才查出来确实差了人。

许云生便教了女儿：

“此番天灾人祸，且不论委屈责任，谁有错长辈们知道责罚，事已至此那不再是你该关心的，你受了委屈爷婆叔伯也都对你进行了抚慰。单说事出本身，你当知道往往遇事谁都靠不住，很多时候人只能靠自己。靠自己立定主意，靠自己当机立断，靠自己做出减少伤害足以自保的决定。只是爹爹特别提醒你，这靠自己并不是说要你一个人亲力亲为一力承担，而是要你善于利用周围的人、事有利因素达到目的。”许云生对女儿说教导之语，已并不像对小孩儿的说教。等许釉青跑了一圈回来回话，许云生问她怪不怪三嫂许星紫她们。

釉青摇头说：“我哪里会怪婶娘嫂子和三姐姐，我被埋在屋檐下也不干她们的事。我只怪我自己，不警醒跑快点，累了爹爹因此又生了病，累了香雨也受了伤。我心里难过……”

许云生知道女儿心底纯善，这也是他既叹息又欣慰的。一心放得宽平，天下自无险